六．

 

高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房间里。

他盯着天花板三秒钟，三秒钟后他反应过来了，掀开被子看到自己果然没穿着喝懵前穿的西装，他换了一套睡衣，大概有人还帮他洗过了脸。

 

高博甚少喝懵，常年混迹饭局练出来的本事，但昨晚上来敬酒的人太多，也不知道他拍下的那瓶酒后劲太大还是什么原因，总之他迷迷糊糊记得有个人扶着他说会送他回去。所以现在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高博不清楚，也不是很想弄清楚。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灌醉他让他负责，但这一套玩的多了，就连高博自己都烦，醉鬼能有多大性趣，最后让人去查屁事没有，还是给点钱了事。高博本来以为这次和以前也差不多，他拿起自己的衣服换上。这人开的还是个套房，房间不差，也没他人存在的痕迹——往常总有个人脱光了躺在他边上，一开始是女的，但后来知道高博的性向后，男的也前仆后继。

 

他感到疑惑，直到打开门，看到客厅里盘腿坐着一个男的，这人高博还认识，就是他们小区的家明，一个不知道几线的小明星，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了名叫金灶沐，据说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功夫巨星。

 

高博惯来看不上娱乐圈人士，不像老周一样成天热衷于和网红嫩模厮混在一起。他皱了皱眉，家明正在看电视，估计是没看到什么好看的节目，抬头就看到他起来了。

“哟高总起来啦。”

高博皱着眉看着他，吃不准他的行为有什么含义。显而易见的是，家明不缺钱，他们就住一个小区，还正好是他家后面一栋别墅，虽然据说是租的。但是显然家明看着也不像是想要找他谈恋爱的，于是高博开口问他，“昨晚你把我送来这的？”

 

家明看上去有点扭捏，他起先坐在沙发上，然后站起来了。他还穿着昨晚走红毯的那身衣服，快入秋了还是无袖背心，露着大半个胸。

“是啊，昨晚我看你被人灌酒，我上来的时候你抓着我胳膊喊我什么小针——”他挑了挑眉毛，“我认识你们兄弟，我们不是一个小区的嘛，我就想好人做到底把你送回家，哪里想到外面全是记者就等着拍点儿大新闻。”他翘着一个兰花指，“我就只好把你送到楼上开了个房间，等昨晚那波风头过了再说。”

 

他说的符合逻辑，高博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作假，于是他颌首，问他“衣服你帮我换的？”

家明是个娘炮，他说话的时候扭扭捏捏，腔调千回百转，和他手臂上的二头肌还有故意露出来的胸肌简直两个极端。高博真不知道那些导演到底是眼瞎了还是他演技太好，让那些观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突兀。

 

家明撅着嘴，“是啊，你昨晚喝得太多一身酒气，我好容易把你弄上来了，也不忍心看你这样，就帮你洗了个澡。”他还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博，“看不出来啊，保养得还挺好啊。”

 

高博皱眉，他知道家明也是好心，就是说出来的话特别欠。他也就点点头轻描淡写，“花了多少钱，我还你。”

家明看了他一眼，“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我忙活了一晚上，还是睡得沙发，你就连声谢谢都不说啊？”高博没搭腔，他径直走向门口，但家明走在他前面摁住了门。高博拉了拉，拉不开。家明离他很近，细看自然会觉得他与李芳之长相上的相似，但只是五官有些重叠而已，气质却天差地别。

 

李芳之可不会像他眼前这个娘炮一样咄咄逼人。

“高总，你可真有意思，我怕给你闹出个什么头条来特意把你送上来，怕你晚上吐了出事，晚上也陪在这。你倒是好，醒来了一声谢谢没有，还黑着脸浑身的刺，怎么了，怕我讹你不成？”

 

高博放下了手，他挑了挑眉毛，不甚诚心地说，“多谢，不过我上班要迟到了，劳驾抬腿让路。”家明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又不甘心，但被高博挤到一边。高博开门，半个脚踏在外面，他歪了歪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扭头说，“你们做明星的不是最怕缺话题吗，你知道我是谁，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芳之早上起床，头发翘着光着脚下楼给自己煮咖啡。高博还没回来，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是早上9点。李芳之有点担心，往常他哥再晚都会回家，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摸出手机给他哥打电话，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哥，你在哪？”

高博听上去有点宿醉未消，“在路上了，你别管我了，昨晚喝多了就睡在酒店里。”

“你没事吧？”

“挺好的，我回来换件衣服，别管我了。”

 

李芳之哦了一声，他挂了电话，拿起茶几上田三林给他买的礼物。昨晚放在他家门口的，这代表着田三林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田三林只要去了外地就会给他带东西，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当地的特产，一些木雕玩具，写着各地地名的杯子和冰箱贴，还有时候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摆件。东西不名贵，但是好玩，李芳之每次拆田三林给他的礼物，都很开心。这次也是，他拆开袋子，看到里面估计是在哪个海滩上捡的海螺，挺大一个，上面的纹路是天然的水波。李芳之拿起来放到耳边听了一会，然后他笑嘻嘻地举着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拿着海螺的自拍发朋友圈。

 

李芳之：我捡的，厉害吗。[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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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祖鸣：一大早脸都没洗能去海里捡，你牛逼，你小美人鱼吧。

周一桐：[呵呵]

武红英：挺好看啊，哪买的？

牛结实：你娃昨晚住水里撒？

田三林：小骗子。

李芳之回复田三林：三哥你起来没？

田三林回复李芳之：你过来吧。

 

李芳之扎了个小辫子，踩着拖鞋放了小欢就往田三林家走，早上小区该上班的人都去上班了，时间自由的比如牛结实估计还没起床。小区里没什么人，小欢好久没去田三林家草坪，一到了那儿也不用李芳之招呼，自己就开始闻着味道去重新标记地盘。

 

田三林家没锁门，他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三哥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田三林边上，还挤了他一把。“三哥，你干嘛去了？”

田三林正在喝咖啡，他的咖啡豆总是买的很好，咖啡机也买的很好，就是常年积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拿出来了，于是李芳之打算偷偷喝。田三林装作没看到他偷喝咖啡，一边和他打哈哈，“你问那么多干嘛，你论文写完了？”

 

“三哥，别老揭人短啊。”李芳之翻了个白眼，“我昨晚忙到半夜，好容易今天能吃完午饭再去实验室，赶紧让我放松放松。”

田三林懒得理他，李芳之喝了口咖啡，一边和他叨逼叨逼他不在的这一个礼拜发生的事，比如牛结实又来他家找他打赌，出去吃个饭还碰到黄达前女友，哦对了，还有个人搬了进来。李芳之提到沈西林的时候顿了顿，田三林混迹江湖，又和李芳之青梅竹马竹马长大，懂他就像懂自己身上有几颗痣。

 

田三林问他，“你说有新人搬进来，后面那栋别墅不是装修好了在散味吗，这么快搬进来了？”

“不是那家。”李芳之抓了抓鼻子，“靠门那边的那栋，那户搬进来了。”

“你认识？”田三林试探，他看到李芳之脸色变了，很难形容。他曾经在拜入梁家门下的时候在李芳之的脸上见过这种混杂着后悔的表情。那时候他没得选择，拜入梁家是最好的选择。而现在李芳之的脸上出现了这个表情，田三林心中的雷达呼呼作响，他听到李芳之说，“这人你也知道，我以前上大学时候的学长，沈西林嘛。”

 

李芳之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倒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上大学的时候田三林在帮梁家跑码头，常去天津。那时候的田三林可没现在有钱，他给李芳之打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偶尔回来一次总能看到小兔崽子意气风发。

 

他能从以前的那件事里走出来当然是好的，更别提有一天他兴高采烈地和他打电话说，“三哥，我谈恋爱了！”他的口气听上去比以前都开心。田三林那时候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来来回回，大部分是为了身体需求，没有长久的。他不知道接到李芳之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李芳之开心当然好，但是当李芳之后来和他说他的这个沈学长怎么怎么好的时候，田三林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头的那股邪火从何处而来。

 

田三林从李芳之地方听过很多沈西林的好话，比如他很有涵养，很聪明，他家教也好——关键是对李芳之百依百顺。那时候他两这恋爱谈的就连田三林光听着就烦。

 

他本来和李芳之说，要是这人这么不错，干脆把他带出来溜溜，你三哥我混迹江湖，看人准，合不合适我帮你把把关。李芳之本来吃着烤串满嘴的油，听到他这话摇摇头，“别啊三哥，咱们都是学生仔，你看你，不笑起来的时候太渗人，要是吓到西林哥咋办。”

 

田三林听着酸溜溜，心想我和你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罩着你这小兔崽子少说几十次，现在你一心扑在你那个狗屁西林学长身上，到来说老子不是。

李芳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笑起来又谄媚又讨好，连着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去他家吃饭。田三林翻了几个白眼，“省省吧，你哥又不待见我。”

 

过了一阵，他听李芳之说他们几个搞了个技术社团，田三林听不懂他说的那些代码后门什么的，只知道是为了对付美国网络入侵的一种新技术，这个技术还是李芳之做实验做到一半突然想到的。所以说天才就是很讨人厌，他们做什么都好像能够相通。

 

那时候李芳之是个标准五毛，爱国心泛滥，组了个技术社团也是想着能够在网络上打败敌人，算是红客。田三林不懂这个，只知道这事能让李芳之高兴，就随他高兴去做。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还是让李芳之不高兴了，甚至比不高兴更难受。

 

沈西林摧毁了李芳之对爱情的向往与信任，17岁情窦初开的科技宅，他最引以为豪的软件技术被他的初恋情人卖去了美国。而那之后，沈西林甚至连个解释都没和他说，直接去了美国。

 

沈西林欠他的当然不止道歉，所以田三林皱着眉，“他来了？你碰到他了，揍他没有？要不要我替你揍他？”

李芳之喝着咖啡翻了个白眼，“行了，该报复的我也都报复了，那套软件里我留了后门，我后来去攻击过几次，反正后来他们也用不了这个，我倒是拿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田三林撇嘴，他说要报复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就沉了下来。李芳之也感受到了，他扭头推了他一把，半是商量半是恳求，“三哥别啦，我早就不气了，我现在就是懒得看到他。你可别多事。”

 

“怕什么。”田三林勾起嘴角，“这个四九城还有你三哥怕的人？”

李芳之谄媚，“知道三哥最厉害，不过真的别啦，大家以后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和我哥关系也很好，我不想让我哥太难做。”

“你哥就不知道你那一出？你哥那护短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还能和他很好？”

 

李芳之放下杯子，他难得认真地看着田三林算是恳求，“三哥，真的，我已经忘了这件事往前进了，你就别提了，当我求你。”

田三林看着他，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从前李芳之也是这么笑着说，田三林我早就忘了那件事了，你也别挂怀了。那时候他疼得快昏过去了，还求他不要去梁门。现在他也这样，他本来可以去做软件的，他对编程天生敏感，但那之后他再也不碰电脑。

 

可能高博把他养的太好，他都不愿意记仇。

也许又是因为沈西林和自己都曾经让他开怀大笑过，他就扭头把所有污浊都扔到脑后。

 

于是田三林沉默了，李芳之当他默认，松了一口气，像是要驱赶什么气氛一样地去厨房找他的麦片。

反正也没见过这个沈西林，田三林阴沉地想，那这次就好好见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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