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沈西林家的窗户到底是被砸了，根据看门的爱打毛线的黄师傅说，估计是哪家野猫淘气。当然是人都不信这个鬼话，小区居委会兼小区第一媒婆方骏闲着无聊去找黄师傅套八卦，他泡了两杯菊花枸杞，拿着保温壶坐在保卫处里和黄师傅聊天。

 

“黄师傅，咱们小区新搬进来的那个沈总，他上次请吃饭的时候我去拜访客户了，他人怎么样？”

黄师傅在织一件灰色的开衫，也不知道他织了那么多的衣服最后都去了哪，反正一年四季就没看他停过手。他一边织一边看了方骏一眼，“他人挺好的啊，怎么啦，你今天不用出门啊。”

“哎，我这不是还早。”方骏装模作样地抬腕看了看表，然后又趴回到桌上，“不过话说回来哈，他应该挺有钱的吧，咱们小区靠路边那几套别墅之前因为房价太高一直没卖出去，他一来就直接买了套独栋。不过咱们小区治安一直都不错啊，怎么他一来就被砸了玻璃。”

 

黄师傅喝了口茶，给开衫勾了朵小花，满意地说，“你是来给陈文打听的吧，他买没买保险我不知道啊，你自己去问他呗。”

方骏谄媚地笑，“我这哪是啊，黄师傅啊，那你知不知道他登记的车牌是多少啊？”

“这我不能给你。”黄师傅慢悠悠地说，“不过他每天7点回来，小区里的车牌号你都背得差不多了，看到个新的你总能知道吧。”

“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哈哈。”方骏打个圆场，一边自己麻溜地喝了口水，翻开册子帮陈文查他这个月的业绩，他随口和黄师傅闲聊，“对了，黄师傅，独栋17-2的那个学霸弟弟对象找好没有啊？”

“你怎么又管起他了。”黄师傅瞥了他一眼，方骏嘿嘿一笑，“我这儿倒是有几个来登记的客户，年纪都很轻，也是本地人，条件好长得也不错。我看他弟弟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老泡在实验室里啊，总要找对象吧。我就想着要么给他介绍几个看看，不过他哥哥比较难搞，我上次请他填个表格他差点没把我赶出来。”

 

“他哥一直都那样。”黄师傅不织毛衣了，看了方骏一眼，然后开始八卦，“李芳之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他坐在这门口写作业，我给他剥核桃，说小孩子多吃点核桃聪明。你看，嗨，24岁就博士毕业了，现在据说还在评选什么十大杰出青年科学家。”

 

“哇，这么厉害。”方骏不走心地赞叹了一句，他眨了眨眼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不过怎么从没见过他家大人，他家就他和他哥哥？”

 

“他家大人好像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都在国外，这套房子倒是高博拿他们家大人的钱买的。之前他们家大人离婚的时候，两个一个跟爹一个跟妈，所以姓也不一样。不过做哥哥的也出息，上了高中就独立了，回来自己带弟弟上学，现在也不是蛮好，他家就他哥做主。”

“那他两感情一定很好吧？”

“很好的。”黄师傅说，“李芳之上了小学就跟着他哥了，他哥让干嘛就干嘛。你不知道吧，李芳之上初中的时候学人家混什么黑社会，把他哥气得。”

 

方骏顿时精神了，这个小区的有钱人太多了，除了知道高博是能源公司的高管，Sam自己有个工程公司，独栋17-9那户的小明星是个拍戏的，其他都神神秘秘的。尤其是那个田三林，说是什么运输集团老总，但那气质隔老远就能嗅出不干净来。

 

“他不是读书特厉害嘛，怎么还去混黑社会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黄师傅回忆了一下，“不过那时候他和田三林关系不错，估计也就是小孩子不懂事玩玩吧。现在人家可是中科院的研究员助理。”

 

“那是，那是。”方骏喝了口水强作冷静，内心为这个八卦沸腾不已，忘了他一开始其实是来探听谁砸了沈西林家玻璃的。不过这事惦记的人实在多，他正喝着水呢，就听到黄师傅和门口走过的人打了个招呼。

 

“家明回来啦。”

“回来啦，黄师傅。”方骏认识这个小明星，以前电视上放一些中老年妇女看的肥皂剧的时候总能看到他演的不知道男几号。他的演技浮夸，总感觉和戏里人物隔了一层，也让人记不住。但是大家都是一个小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陈文还卖过保险给人家。作为京城第一媒婆，方骏这点职业素质还是在的，他也微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

 

“黄师傅。”家明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毛衣，他的头发上挑染了一撮白的，虽然肌肉发达，但搁他身上总有股莫名的违和感。“你听没听说啊，那个沈总家的玻璃被人给砸了。”

“野猫干的。”黄师傅云淡风轻，挥了挥手，“这个小区我看着，哪里来那么多砸玻璃的。”

 

“黄师傅你这叫真人不露相。”方骏竖了个大拇指，黄师傅笑眯眯地织起毛衣，“还行吧，看小区看了这么多年了，多大的风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家明翘着小拇指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和黄师傅打听，“你们知不知道，小区那边造了有一年的庄园前几天好像竣工了。”

 

“就是那个特别大的，有好几栋联体别墅的？不是说这是这个小区开发商自己造的吗，造完了搬进来吗？”方骏来精神了，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对方老总没买保险，这就帮陈文去拉拉生意。黄师傅好像已经知道这件事，“哦这个我知道，孙先生说下个月就会搬进来住了，之前搬家公司清洁公司都来了好几拨。”

 

“哦那个老总姓孙啊？”方骏盘算了一会，家明已经和黄师傅聊起了五行算命的事。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那我就走了哈黄师傅，回见啊家明。”

“再会。”黄师傅和他招了招手，家明这就进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牛结实起得早，李芳之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客厅的茶几上摊着他没吃完的零食，还有扔了一地的纸。李芳之打了个电话给家政服务中心让他们下午派清洁员过来打扫卫生，自己开着车就往实验室赶。

 

早上的二环堵地水泄不通，估计又有哪边在交通管制。李芳之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玩糖果传奇，一边抽空给刘祖鸣回微信。他对各类消除游戏都特别拿手，以前在大学时候迷上的。先是俄罗斯方块然后是泡泡堂，现在是糖果传奇。还有一阵对战游戏风行，他还拿了个S级的全球第一。等他打到第580关的时候，缓慢的车流终于开始动弹了。

 

今天早上的二环全是豪车，李芳之看了看周围，他被一溜的写着我很贵的车包围了，前有玛莎拉蒂后有宾利，左路虎右宝马，开的他一阵手抖。只好暗暗祈祷可别突然走神了，这车擦一下都能挂掉他一月的工资。

李芳之挂着中科院研究员助理的名头，工资比他的小伙伴们低多了。有些补贴但实在是于事无补。但好在高博一点都不在乎他养不养家这个问题，他的工资卡被他哥监管着存起来了，买了理财做了点小投资，说是以后的娶老婆本。然后高博给他零花钱，一月一万，外加三张油卡，李芳之日子过得紧巴巴，所幸还有田三林赞助。

 

李芳之听着郭德纲开开停停，终于在十点前开上了辅道。这年头就算他住的离实验室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也会愣是被堵成一个半小时。李芳之闻着昨晚叶熏坐车留下的余香，正高高兴兴呢，就听到牛结实给他打电话，他开了蓝牙，刚一打开就听到牛结实兴冲冲的声音，“李芳之，我和你说噻，我帮你娃报了仇。”

 

他听上去洋洋得意，和平时做完恶作剧一样的乐乎劲。李芳之的心里响起了警报，而牛结实激动地很，“我砸了那个沈西林家的玻璃！”

 

李芳之没看到红灯，他踩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直接撞上了他前面的京A玛莎拉蒂总裁。“Fuck。”他挂了电话，急忙下车，对方也下车了。

 

“你怎么开车的？”对方下来查看现场，所幸本来车速也不快，车的质量也好，也就是油漆给擦了。李芳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全责，我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他拿出手机先拍了照，然后给保险公司打电话通报。那个司机低头对后座的人说了两句，他挂了电话，就看到坐在车里后座的人也下来了。

 

灰色的西装，没阳光的天也会戴着墨镜，他的眼睛里从前有九月整个四九城的蓝天。

他现在也是。

 

李芳之遇上沈西林的时候17岁，什么都该懂了，还什么都不懂，对这个世界情窦初开。他背着书包和周一桐一起去琴房，高博以前逼他学钢琴，他总是偷懒，到现在只能打打节拍。

 

周一桐练钢琴，他无聊得很到处跑，路过一个教室发现门没关，有人在里面吹萨克斯管。那人穿着校服，坐在窗台上，逆着阳光。

李芳之站在门口听了好久，他从外面挪到里面，吹萨克斯风的这位同学换了三支曲子，从下午吹到傍晚。最后那人从窗台上跳下来，拿起曲谱走到他面前。

 

他没有逆着光了，他看上去很像高博。

李芳之不知道自己从心口那里翻涌出来的又酸又甜的柔情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愣愣地伸出手和那位同学握了握。

 

“我是05级的沈西林。”

“07生化李芳之。”

 

他看着沈西林笑起来，他的手心温暖干燥，他笑起来不像他哥哥了，而那柔情从未退潮。

“那我就是你学长了，你好啊芳之学弟。”

李芳之手足无措，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笨蛋。他局促地说，“你吹得很好听。”

 

“谢谢。”西林看了看手里的萨克斯管，微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李芳之慌忙站起来，他挠了挠脑袋说，“好啊。”

 

李芳之到了食堂才想起来自己的包都放在周一桐那了，他困窘地对沈西林说：“我回去拿一趟饭卡。”

沈西林微笑着说，“没关系，谢谢你听了我练习了一下午，我请你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李芳之挠了挠头，沈西林永远笑眯眯的，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帮李芳之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继续做他的实验室小天才。

 

“没关系，来来回回，一会抢不上肉了。”沈西林和他并肩走在路上，总有人和他打招呼。他背着一个大的乐器包，看上去仿佛闲庭散步。李芳之想要偷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笨拙。

 

他从不知道原来柔情会让人笨拙，原来多巴胺的分泌会让人变得迟钝，只想看着他傻笑。

 

 

“李芳之。”沈西林喊他，“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李芳之回过神来，他生硬地说，“这是我的名片，修车花了多少钱，我会赔你。”

 

“没关系，只是擦了一下，主要是你要不要紧？”沈西林关切地想要握住他的手帮他看看。李芳之后退一步，他生硬地说，“我好得很，不耽误沈总了。我先走了。”

他上车倒车，而沈西林一直站在车边上，拦住了想要冲上来的助理。

 

 

年轻的时候他也爱读诗，他也写诗。

写蓝天下细长的李树，高远的白云。

写夏夜明亮的夜空，缓慢的Blues和月亮。

写他苍白和沉默的情人，遥远如一个不逝的梦。

 

而所有的梦，都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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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骏是我的私心……其实不是小黄的角色，是老黄的（。来朋友们吃了我的私货（揍。 方骏是黄磊出演我爱男闺蜜里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