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渤水仙 众生 2

二.

 

高博早上心情很好,李芳之的导师给他打电话了,和往常一样和他聊了一会李芳之最近在实验室的表现,难得夸了几句。快要挂的时候他说道,“这届申请十大杰出青年科学家的名额出来了,我给他报了名,他自己估计老是要忘,还要麻烦你做家长的给操心一下这事。”

 

“好好,谢谢黄教授。”高博千恩万谢,挂了电话,心里还是觉得美滋滋的,他想了想换了李芳之喜欢的那种咖啡豆重新煮了一壶。

 

就算是高博这样常年在商场上混的,也知道这个十大杰出青年科学家的含金量。他们自己公司是做新能源的,请的专家以前带过李芳之,提起他这个弟弟又是点头又是叹气。整个北大谁不知道他李芳之,聪明出了名,大学没毕业时候写的论文就能登上Nature,而和他聪明一同声名在外的是他的恶作剧。

 

李芳之的调皮捣蛋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停止过,但他有分寸,会做人,甜言蜜语外加帮做作业哄哄人,马上又摇身一变成了实验室里的活宝。高博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弟弟的德行,带着眼镜的时候是23岁就从中科院毕业的生化博士,不带眼镜的时候是整个小区和牛结实齐名的淘气鬼。

 

高博拿着咖啡往楼上走,李芳之昨晚回来晚了,还喝了很多酒。他一喝酒就上头,脸红扑扑的。高博坐在客厅里看一份文件等他回来。结果李芳之进门的时候小脸煞白,关门的时候马上反锁,还跑到窗户那边去探头探脑。高博骂他“你见鬼啦?”

 

“哥,不要提不要提。”李芳之拉完窗帘就马上冲过来扑进他怀里。他闻上去是烈酒和清爽的须后水的混合。李芳之做事惯来小题大做,24岁了还喜欢往他怀里钻。

 

高博当他是从小时候就养成依赖他的习惯——但他那晚看起来就像是真的被吓着了,搂了他一下就站回原地指指楼上,“我先上去睡了,明天给你解释。”他走路虚浮,惊魂未定,二十多年来头一遭看上去真的是被吓的而不是装的。

 

高博不明所以,看着他上楼关门,自己也莫名其妙探头去看了看窗户外面,天色早就暗了,今天没月亮。外面除了在打雷要下雨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路灯都没灭掉一盏。

 

李芳之又不怕打雷,高博举着咖啡杯站在他床边观察他。可能是闻到咖啡的味道,李芳之的睫毛动了动。他小时候醒过来的时候总会先用手掌抹脸,像一只小猫。他到现在也没改过来。

 

李芳之抹完脸睁眼看到高博站在床头吓了一跳,他立马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脖子,“哥,你干嘛啊,吓死人了。”

高博瞥了他一眼,把杯子递到他嘴边,李芳之伸手接了,他刚醒絮絮叨叨,“哥,你要尊重我隐私,不要在我还在睡觉的时候进来,要吓出心脏病的。”

高博冷哼了一声,伸手拖了把椅子过来,他坐下看着李芳之心虚地喝咖啡,“你少和我来这套,说吧,昨晚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李芳之挠了挠耳朵,决定装傻。他压根就不想把自己去夜店还碰到个怪人的事情说出来。高博老是想着让他做个正经学者,从小就管他管得紧,上了大学后才把每月的零花钱提到一千块。

 

“李芳之,现在有个坦白的机会在你面前,你最好珍惜。”

李芳之马上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哎哥,我就是和老大他们去撸了串喝了个酒,喝的有点多了,红英又给我讲了个鬼故事,我吓死了。”

高博挑着眉毛看着他,他这弟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小惹得麻烦就没少过,有部分是他给擦屁股的,有部分他从来不坦白,但不代表高博不知道。

 

高博打定主意让他呆在象牙塔里,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士来往。李芳之有的听了有的没听,所幸他做哥哥的威严还在,他说往东,李芳之绝对不会顶着和他说往西。他让李芳之说理由,李芳之就一定会找个让他满意的借口。至于他信不信,全看当天李芳之的表现。

 

不过他今天决定不和李芳之计较这个。他推了推眼镜,“你导师和我打电话了。”

李芳之鬼叫,“我前几天都在实验室里!”

“你知道自己老是逃课就行。”高博慢悠悠往下说,“他和我说这届的十大杰出青年科学家他给你报名了,让我盯着你递交材料和出科研论文。”

 

李芳之喝了口咖啡,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他喝了两口瞥了眼高博,对方老神在在地盯着他,就怕他说个不字。

 

李芳之知道这个称号对他哥的吸引力,毕竟十大,他哥出门和徐朗吹牛都不掉份儿。只不过这论文写起来实在是累人。于是李芳之决定改个方向,他讨好地露出个笑容,“哥,咱们商量商量呗?”

 

“没得商量。”高博的脑袋快要仰到天上去,“这个礼拜你把材料准备齐了给我,你们导师说了还有小半年,你要想写完全来得及。不许拒绝,不然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高博搞情感绑架就是吃准了李芳之永远不会对他说不字。他神气活现地出了屋子,催促李芳之赶紧洗漱起床,他一会送他去实验室。

 

李芳之苦着脸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他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仿佛看到了未来半年自己灰暗还没得出去玩的悲惨生涯。

 

和一般的实验室nerd比起来,李芳之要活泼多了。

如果这个活泼非要定义成高博口中的二流子的话。

实验室二流子穿着白大褂坐在凳子上看着武红英发呆,武红英刚和刘祖鸣订婚,这几天春风得意,逮着谁都给对方看她的钻石戒指。

 

她挥手打断李芳之的思绪,“老二你干嘛呢。”

李芳之抽了抽嘴角,“得了别让你的钻戒再晃了,晃得我眼睛疼。”

武红英捅了他一下,“你干嘛啊,今天一天心不在焉的。”

 

李芳之拉着她的小手,问她,“红英啊,问你哈,你说尼尔盖曼写的书是不是很有现实意义,你说他写个美国众神,各个宗教体系的神仙都在美国活着,咱们中国会不会也这样啊?”

 

武红英上下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不是吃错了药。她神情严肃了起来,“老二啊,你告诉我,你上次自己在实验室里自己鼓捣LSD,你没吸吧?”

“什么和什么啊。”李芳之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为了好玩,做出来我就给销毁了。”

 

武红英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恨不得立刻扒开他的眼皮给他查体温心率,手指都搭在他脉搏上了,半天没异常这才松了口气,“老二,你这么聪明,黄教授又和我说了你在评选十大杰出青年科学家,你前途无量,可别为了好玩走上歧途啊。”

“得了得了。”李芳之做了个鬼脸,“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为了好玩做这了好吧。”

“本来就不该做。”武红英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没事了没事了。”李芳之做了个揖,他和武红英又闲聊了一会,等刘祖鸣来接人了,他终于抽了空把昨晚的数据都在实验记录上补齐了。

 

牛结实在稍晚的时候给他打电话,那小子总是不干正事,只有让李芳之请吃饭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干嘛啊?”李芳之歪着脑袋夹着手机,他从冰箱里拿出他养的细菌。牛结实听上去可激动了,“你娃晚上回来吃噻,可别在外面浪噻。”

“什么浪了,我在实验室做实验。怎么啦?”

 

牛结实听上去兴致勃勃,他往常只有和李芳之描述他打算干什么坏事,干一票大的时候才有这么激动的语气。“你娃不晓得,小区来新人啦,说要请我们吃个饭认识下。”

 

“那你至于那么激动吗。”李芳之把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牛结实吼他,“你娃懂个屁,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来个新人,还是住你们那片别墅的死有钱人。哎你书读的多你给我说说,一个破小区还搞什么审核。还有噻,据说也是你们北大毕业的,你娃认不认得?”

 

“北大那么多人我哪能每一个都认识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北大毕业的,你居委会的啊。”李芳之记了两笔菌株活跃程度,牛结实在电话那头骂他,“格老子的,牛二和我说的撒。”李芳之没搭理他,起身的时候又接到一个打进来的电话,他一看是高博,立马对牛结实说“挂了,我哥来电话了。”

 

牛结实骂了他一句日你,李芳之毫不犹豫切掉,直接接进他哥电话,“哥,怎么了?”

 

“我半小时后下班,我来接你回家,晚上小区聚餐。”高博言简意赅,根据他以前在他们公司实习的经验,估计正在下班前开会,抓紧时间来通知他的。李芳之立马答应了,还有空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

 

李芳之祈祷那个新人最好不要是他昨晚在酒吧里见到的神神叨叨的陌生人,不管他是神仙还是别的谁,李芳之潜意识里都觉得最好不要和这个人打交道。

但又说不好,那人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好人。可他的危险雷达从没错过,李芳之知道那是他心里埋着的小怪兽搞的鬼,时不时要探出脑袋撺掇他去冒险,干坏事。

 

李芳之和他哥停完车步行去王大卫的宫廷酒家,方圆十里就属这家做的菜最家常,他们也最爱来。看来新来的邻居是做过调查了。

高博走在他前面,他哥走路快,常年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而李芳之走路总有些拖拖踏踏,他跟在后面和牛结实发微信,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余光看到他哥停下来了。高博似乎是遇到了熟人,很热络地和对方打招呼,“沈总也来了?哟别说沈总是咱们的新邻居吧,那也太巧了。”

 

李芳之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色大衣的男人,他摘下墨镜在和高博握手,在高博拉过他介绍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传说也是北大毕业的新邻居——沈西林。

 

李芳之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高博说他,“这孩子怎么回事。”

沈西林还和多年前一样,逆着路灯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沈西林。”

 

他还是微笑的,像是五年前的那个沈西林。李芳之歪了歪嘴角,他不肯伸手,只是冷冷回嘴道,“谁和你好啊,大汉奸。”

高博咳嗽了一声, 出来打圆场,沈西林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涵养很好地什么都不说,只是和高博互相寒暄地往前走。李芳之知道他哥瞪了他一眼,但他不肯走,只是蹲下来捡手机,牛结实给他发了好几条问他怎么还没到的微信。李芳之蹲在路边捏着手机,努力告诉自己,千万要像个成年人一样,别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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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Oct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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