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看到了戈德里克山谷里邓布利多家院子的那个喷泉。

要说为什么用起又这个单词，最大的原因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会看到它无数次。在阿尔找书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胳膊顺着书的脊背往下滑，一路从a到z，最后停留在一本古老童话上，转过头来朝我笑，“盖勒特，你瞧。”

遇到他之前，他不用这种市井语气讲话，文绉绉的，像个埋在故纸堆里的老古董。但没有哪个古董装着这种样貌的皮囊。他一头棕发，眼睛蓝得像被海水洗过。我和阿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刚见过海。”

他礼貌地蹙起眉毛，说这里并不接近海洋。现在我又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客厅里，他大概一直都没意识到我搭讪的第一句话是想赞美他漂亮，换做如今我也许会直接问他想不想给我生个孩子。

我坐在自己的回忆上。

我没死 ，但如同幽灵，折返于过去与未来，扫视他书房里摆在书架上风干松果与花。他对香味保有不受人欣赏的品味，我的脑子里还封存着刚见面时候他闻起来的味道。不像任何魔药配方可被解读，倒像是松针，雪花，摇铃，咳嗽还有吻。

他时而站在喷泉边，时而是大树下，年轻的我敲开他的窗户，问他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亲爱的阿尔，也许几年后他就会明白我的小把戏，那无非是用沾着灰尘的手指拿起玻璃杯，连一句咒语都不念，就让他着迷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企图去发现“从古流传下来的咒语。”

抹掉灰尘后那被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倘若能够穿过玻璃看到我的发丝，就会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有些女巫们的确会用这种方式来唤醒情人的欲望，她们依靠拉近距离在舌头上下咒，而对于我来说则大可不必。我自有无数种法子令他着迷。

在记忆里穿梭的好处就是观察那些细节，年轻的我没注意到，但如今心知肚明的暗示。我回顾了无数次我们在谷仓里立下血誓，割开彼此的手掌：

令汝之血溶于吾血

令吾之记忆化作汝之记忆

令汝之生命埋入吾之生命

我一直看到这里的夜晚泛旧，月亮与夜莺一同归巢。山谷里的风会吹来尘土，树叶从夏日的绿色泛黄，浪潮呼啸。现实里我再也没有回去找过他，但就算成为在世最伟大的巫师，阿尔也猜不到我曾无数次地回到最初。

我们跨过的那些河流与桥，寻找传说中的三件宝物，不可战胜，不被追踪，不被死亡。我从山上寻来野生的百合送到他手上。

时至如今，不论我的头脑活在过去还是未来，他依旧是我此生所见最为不同的那个人。我被禁锢在时间之中，肉体怀抱着宏大愿景，以期望世人能明白死亡并不是永恒的终点。我对杀戮同样不抱有特殊爱好，对宇宙，对灵魂——我既已见了这世上最受人推崇的灵魂，就可得知我的渴求与他的渴求一样。

我们追寻的是真理，是美，哪怕我曾因惧怕他的美如麻鸡的神一样将人蛊惑。但我不逃离美，不会因为被天真威胁就放弃追寻，我会将他化为己有。

像我们许下的誓言一样，成为牢不可破的盟约。血流流经心脏，带走他的记忆，我的秘密，将它们合二为一，如复活般将灵魂重生。接着他落下泪来，喷泉的水倒印出我的新娘，他的泪成为蓝色的浪，在白天是太阳，夜晚就是玫瑰。

我问他是否知晓了我的秘密。

他悄而无声，请我解读他的吻。

我们在回忆里吻了无数次，直到夏天褪色，他长出胡须，成为镜中令人敬佩的长者，而我的心脏中依旧藏着我用来恶作剧的那句咒语。

吻就是笑。

令吾之肤栖于汝之肤。

我再一次地俯视他与我，曾经我们称之为我们。我们坐在喷泉边交叠的双手 。我的嘴唇碰在他的颈上，他轻声地笑，和我说，“盖勒特，你是个骗子 。”

我根本没有其他的秘密，我对回忆中的吾爱坦白。

我唯一秘密是为他准备上虚无的戒指就能领他上床。